作者曾代表台灣農村青年前往挪威體驗當地生活,因而結交了許多國際農人朋友。她的父親吳國池先生年輕時棄醫從農,返家接棒,後來成了觀音山上非常有名的竹筍專家,家中生產的綠竹筍在北部優質安全綠竹筍評鑑中屢屢得獎。對在高科技時代中成長的作者而言,務農的父母帶給她許多生活的智慧,也讓她深深以一個農家子弟為榮。
人與生俱來,都跟生長的地方脫不了關係。韋瓦第依著義大利的春夏秋冬寫了『四季』;葛利格依著北歐人的簡單生活譜出了讓人喻為淡雅水彩畫的音樂小品。這就是生活的結晶。
旗竿湖,我的祖厝。清朝的時候,居住此地的吳家人,出了一名進士,於是朝廷在此湖畔奉了座旗竿座。百餘年來,改朝換代,四季輪替,這個湖是我們家人的精神寄託。
離台北直線不到十公里的旗竿湖,宛如世外桃源。而當我待在這裡時,腦中出現的大半是很多音樂家的人生故事。一個人的居住環境其實意味深遠,它甚至可以影響我們整個對生命的態度。
我們這一家人,傍著旗竿湖創造出了家族的生命史。努力不懈的爸媽栽種出了代表台灣No.1的綠竹筍。No.1指的不完全是竹筍比賽年年得冠,更是在生產的背後,一頁頁關於父親棄醫從農的理念,對於台灣的生態環境以及農業發展,父親有其簡單的堅持。
1953年,我的爸爸吳國池出生在旗竿湖─一個盡是綠竹林的地方,而我的媽媽楊春則出生在處處可見孟宗竹林的南投。後來他們倆相遇時,爸爸已完成了醫學院的學業,順利進入三軍總醫院擔任檢驗師。同一時期,家族的考驗無聲的來到,做牙醫的大伯決定開業,叔叔們一個當兵、一個就學。爸爸面對家業無人傳承的境況,做出了人生最重大的決定─棄醫從農。
1965年,離開三總,儘管有人笑他傻,但是一支支以科學研究為基礎,不斷改良,用無毒生態工法種植的綠竹筍,34年來不知滿足了多少愛筍的台灣人,也不知道餵養了土地上多少的生物。棄醫從農,是好是壞? 這個問題很難有結論,但可以確定的是在農村人口大量流失的年代,我父親的勇氣很令我佩服,我認為他是一個很有遠見的知識份子,因為決心務農的他,除了想要將好產品與人分享之外,也考慮到台灣的糧食自給率。
由於五股地區的土壤夾雜著觀音山沉積的火山灰,礦物質豐富,加上雨量適中,因此種出來的竹筍擁有纖維較細的特性。我們這個綠竹筍世家,因為父親的投入,終究沒有中斷種筍的傳承。30年過去了,我們在觀音山的沙質土上種的綠竹筍因為口碑好,常常供不應求,也是比賽的常勝軍。但儘管如此,父親仍不斷地在尋求改良。
談到綠竹筍的生產過程,它的人工成本高達70%,所以好的竹筍代表著筍農背後付出的極大努力。爸爸說:「種植竹筍對我來說並不辛苦,因為採到漂亮筍子時,很令人高興。」他還告訴我:「一般人以為太陽出來後採的筍子會苦,這是錯誤的觀念,其實筍子是一整天皆可採收,真正使它變苦的原因是因光合作用尾端露出土表而綠化所致。因此,筍農必須很瞭解自己的竹園,仔細觀察土壤的裂痕。每一叢竹子接近可採收的關鍵時刻要清楚記得,這樣才不會漏了收割,讓筍子冒出頭來。」
大家都知道綠竹筍鮮嫩好吃的關鍵時刻很短,因為它採收後的生理變化仍然很旺盛,尤其在高溫下,綠竹筍呼吸速率快,會大量消耗原先貯藏的糖分及養分,影響口感甜度,粗纖維也會迅速增加。爸爸說關鍵是做好田間保鮮,他的方法是每採收兩筐就趕快先冰起來,採用帶土的乾式冷藏,不浸冰水,與一般以冰水預冷的方法不同。還有,爸爸機堅持我們的竹園不除草以加強水土保持,此外,我們園中也有豐富的生物多樣性。
因為旗竿湖,讓爸爸棄醫從農,回到土地。而因為爸爸的棄醫從農,媽媽也跟上他的腳步,將我們這一家帶上了一條不同的人生路。我,成為了農夫的下一代。在一個經濟掛帥的小島上,看著我的父母風吹日曬,辛勤耕種,捍衛理想。當都市的小孩都在補習的時候,我們可以在山上奔跑;而當我們在山上奔跑的時候,爸爸媽媽因為又怕我們落在人後,於是在山下五股國小的正對面開了一間書局。所以我們在山上奔跑的同時,也在山下讀書、學琴,接觸所有我們想學的東西。年紀越大,我是越感激父親當年決定回到祖地上耕作的抉擇。
2006年夏天,我代表了台灣國際農村青年隻身前往挪威,心裡惦記的是父母的辛苦,也全心感念祖先留下來的旗竿湖。我們一家人,在這裡看著四季流轉;生命,是依著旗竿湖的模樣而譜寫成章的…
後記一│以前在家裡的牆上有一張爸爸手抄的詩,那代表了他耕作的心情。
The Birds of the Air / by Joseph Cornell
The birds of the air are my brothers.
The trees are my friends
All living creatures mountain and streams.
I take unto my care.
For this green earth is our mother.
Hidden in the sky is the spirit above.
I share one life with all who are here.
To everyone I give my love.
後記二│好學的媽媽(楊春女士)挑起我們家竹筍行銷的大樑,
而且她年年在綠竹筍創意料理中得獎,是推廣吳家綠竹筍的最佳尖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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