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溫火煎麵筋?媽媽的炸馬鈴薯泥球?爸爸的虱目魚湯?先生的羅宋湯?我的水餃?還是,近幾年的清淡粗食?到底哪一道菜能夠算是我的家常菜呢?文圖─黃又青
小時候,喜歡站在爐子旁看外婆溫火煎麵筋,她先把麵筋切斜片,熱油,把麵筋片一一放入鍋裡,然後從容地把麵筋慢慢煎到金黃。有時候,我等不及,便拿起鍋鏟想把麵筋翻面,那時外婆就會叫住我:「不能翻!會沾鍋!」有時我不相信就硬翻,果真麵筋就脫了一層皮在鍋底。等到麵筋終於煎到兩面金黃,外婆便沿著鍋邊淋上醬油,霎那間,水煙和醬油香味四起,讓人不流口水也難,而我也總是會在外婆把麵筋起鍋裝盤時跟前跟後,一片、兩片地嘗著有醬油香的酥脆帶嫩煎麵筋。等到家人都下班下課回到家,大夥可以上桌吃飯時,那盤麵筋也通常就是我的最佳下飯菜,靠它吃兩碗飯是常有的事,如果那天外婆又正好炒了豆芽菜,那就是我喜歡的一頓晚餐了。
和外婆常做的菜相比,媽媽的馬鈴薯泥球就不是我家常見的菜了。媽媽是職業婦女,在我成長過程中,媽媽下廚是大事,總是要等到過年或家裡有宴客,我才會在廚房看到媽媽掌廚。媽媽做菜,不像外婆切幾刀就下鍋,媽媽做菜總是費工,又泡又切又剪又搗又和,過程繁複冗長,而我也似乎很少一路幫到底,即便是這一道馬鈴薯泥球,我雖是愛吃,但也從沒看過完整的作法,藉著這次寫文,回去問了媽媽,她說的做法竟是如此簡單:
馬鈴薯蒸熟搗成泥,加入鹽巴調味,再加一點點麵粉或地瓜粉拌勻,紅蘿蔔切成小米粒大小,拌入馬鈴薯泥,然後搓成小球,裹上些許麵粉,下油鍋炸至金黃即成。
爸爸的虱目魚湯經常都是在我下課回到家的那一刻做好,等我放下書包、洗好手、換下制服,爸爸就已經在餐桌邊等我了。有時他陪我吃一碗,有時就只是滿意地看著我吃,還一邊從鍋裡再挑一塊往我碗裡放,而我也總是不嫌多地往嘴裡塞,直到大家都回家,要吃飯了,我早已一肚子魚湯魚肉下桌了。只是在那功課多、心思怪的年紀裡,我從來沒在意那鍋魚湯是怎麼做的,更從來不以為我會有吃不到爸爸虱目魚湯的一天,但它就是來了。爸爸的虱目魚湯,下輩子再吃。
先生對於食材的搭配比我有想像力些,因此剛結婚時,大多都由我洗菜他掌廚,有時他功課忙,就由我看食譜做菜。我有一本「米食食譜」,是大學時代系上發的,這本食譜和大同電鍋餵養了我和先生孩子在異鄉的肚子,若是要叫這本食譜為我的家常菜聖經,那也是不為過的。不論是洋蔥牛肉飯、咖哩雞肉飯、糖醋排骨飯、珍珠丸子,甚至年糕、蘿蔔糕、紫菜飯捲、油飯……這本食譜上都有,只要照著做,飯桌上人人吃得開懷。當然,剛看食譜做菜的那幾年,我也經常得向先生確認一番才敢下手,而我家的羅宋湯就是先生從這本食譜的紅燴牛肉飯做法改良而來,多加點水便是了。
當我們還年輕、孩子還小的時候,做飯這件事是我主婦生涯裡很基本的工作,打從一起床就得張羅這件事,而且好像吃完中餐,到公園玩一圈,晚餐也就近了。那些年,除了看食譜,我和朋友之間經常你家吃吃我家做做,也學來了不少好菜,每學一道菜,我就把食譜寫在紙卡上,一張張的食譜卡就放在一個小盒子裡,要做菜的時候就拿出來放在爐子旁,邊看食譜邊做菜,做多了,卡上也就跟著沾了不少油漬,從這些痕跡可看得出來盒子裡的每一張都是好菜:
橘子鬆糕,只要會打蛋白,剩下的就簡單了!
Banana Bread,好做好吃,而且讓小孩搗香蕉泥好玩!
魚鬆,罐頭魚肉炒乾就是了,那是留學生必學的家鄉菜!
燻雞,來自會做油條的朋友,有大餐廳的水準!
烤海鮮,不沾手,做起來很優雅!
牛肉湯麵,也是思鄉菜,我常做,做完也總要說:不輸給桃源街的牛肉麵喔!
水餃,記得要順方向拌肉,且要拌到肉泥出絲才會有結實入味的餡!
但誰能知那些帶著孩子吃飯玩耍的日子竟不復存在,當年的家常菜也不那麼家常了。孩子長大離家後,做菜吃飯變成養身考量,水炒蔬菜、肉湯去油、五穀雜糧……,也不知是不想再費工,還是身體的需要傳給了頭腦,我和先生竟也覺得這些清淡真味好吃,而我也和喜愛往常愛吃的菜一樣地,喜歡著這些滿足身體需要的簡單菜餚:
糙米飯煮好,洗一把菜鋪在飯上再蒸個五分鐘,然後切個番茄,快火煮一鍋番茄蛋花清湯,這就是步出五十的我們的健康美食了。
上圖│燉豆角,一道簡單的配飯菜,來自遼寧,這道菜會讓我們想起二十八年前在美國的那群「大陸同胞」…
寫著寫著,原來我有如此多的常做菜,但是,到底哪一道才能夠算是我這輩子的家常菜呢?
恐怕道道都是,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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