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rden91季刊 │玉溪有容教育基金會發行

文│Constanca Carvalho

圖│Constanca Carvalho、Manuel Paiva

來自葡萄牙小漁村的作者目前定居在里斯本，她是一位心理學家，早期專門輔導學習障礙的孩子，後來專精於行為學，最後一躍進入了野生動物的行為研究，成為葡萄牙年輕一輩的保育先鋒。多年來，她不只積極推動人道教育，同時不斷呼籲學術界減少動物實驗。

座落在歐洲最西端的葡萄牙，是我的國家─一個臨海的、陽光普照的歐陸小國。坦白說，我寫過很多跟動物保育有關的文章，但這卻是我第一次寫到自己的國家。

葡萄牙在1986年加入歐盟，它雖有著高度的文化發展跟豐富的歷史經驗，但卻是西歐國家中國民生產毛額最低，同時也是歐盟最窮的國家。由於經濟發展的落後，很多葡萄牙的政客跟商人在國際間有點抬不起頭，但像我一般的老百姓卻對我們的落後有著另一番感受。

正因為落後，所以相較於鄰國，葡萄牙一直處於低度開發的狀態，因此我們的鄉間保留了多古老的村落跟慢活的節奏，鄰人彼此熟識、互相照應、樂於分享，甚至對外來的訪客也很友善。

我想大體上到過葡萄牙的人應該都會贊同我們的城市因古老的歷史而散發著迷人的味道。散步其間，很容易便碰上花園或廣場這種人們得以聚會、玩牌、談天說地的地方。在這裡，一切都顯得慢慢的。

說起來，我們這個西歐第一窮國有著一段悠久又奇特的歷史，比如我們是在1143年建國，但國界卻到了1297年才確立。

我相信很多人都知道我們曾是海上強國，十五、六世紀的全盛時期是我們的黃金年代，不過也許你並不知道當時的國王之所以大舉進行海外探險，派遣了很多水手搭上了一種名叫caravela的特別船隻到海外去發現新世界，其實好奇的成份要遠勝過貪婪或侵略的動機。之後有一個世紀之久，葡萄牙水手行跡遍佈全球各地，因而發現至今仍屬於葡萄牙的Madeira與 Azore這兩個處女島，以及當時歐洲人根本不知道的巴西與東非。1498年，我們邁出了最大的一步─發現印度。

像我這一代的人很難想像全盛時期的葡萄牙竟掌握了世界的一半，並締造了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繁華。那個時候，葡萄牙在全國各地都建造了美麗的紀念碑，但最殘酷的暴行如「奴隸制度」也是在那個時期開始的。

還好，葡萄牙人本性大概還算良善，所以最終美好的那部份總算出現了。我們在1761年成了世界上第一個廢除奴隸的國家，而之前的幾個殖民地也一一脫離葡萄牙的統治而獨立。(像1822年獨立的巴西，還因當地人民的擁戴，促使當時的葡萄牙王子成了巴西獨立後的第一任國王呢!)

做為一個葡萄牙人，我一直覺得我們國家雖窮，但對和平的愛好讓我引以為榮。我們盡其可能地避免戰爭，而這種態度的極緻表現是1974年的「康乃馨革命」。當時葡萄牙人已在極右政權的統治下生活了41年，而這場歷史性革命的帶頭者雖想要推翻政權，卻希望整個過程是平和的，所以他要參與革命行動的人都在槍上繫一朵康乃馨，以昭告大家他們並不想傷人，並藉此說服政治領袖主動下台，以避免不必要的傷亡。

「康乃馨革命」發生的那天─四月二十五日，對我們這個國家的意義超乎了一個一般國定假日的意義。直到現在，葡萄牙人到了這一天除了在街上唱歌跳舞之外，還會在頭上或衣間佩帶康乃馨。

此外，康乃馨革命還有一個很值得一提的部份，那就是在這場革命中軍隊要出發去拿下國內重要據點時的信號。這個代表行動開始的信號其實是當年一首禁播歌曲“Grândola Vila Morena”，創作與演唱者是一位詩人 Zeca Afonso，而內容講的是自由與四海之內皆兄弟這樣的信念。

說起歌唱，我想沒有其他東西能比它更代表葡萄牙文化了。我們有句諺語說：「那唱歌之人必驅走惡運。」我認為其言不假。葡萄牙人在任何時候都可以唱歌，而且無處不唱。葡萄牙的傳統歌曲「 Fado」，有人說它意指命運，但其實它不是單單一個「命運」能夠解釋的，我甚至認為除了葡萄牙語之外，沒有一個語言有正確的詞彙來描寫什麼叫「Fado」，總之它表示著許多種混合的情緒，其中可能包括鄉愁、悲傷、但也有快樂與感謝。

話說到此，大家都知道了我的國家是個窮國，而這樣的事實在短時間內我想是不會改變的。但每每環顧葡萄牙，我都有很多感恩之情。在自然環境上，我們既無雨林、高山，也沒有多樣化的野生動物，但我們有許多因低度開發而保留自然美的海灘，以及許多幾百年的老樹所形成的特殊地景，還有一些很迷人的山丘地，尤其是自北方。小山丘上的房舍是與自然地型完美相融，以至於在那裡我常覺得時間是靜止的，而人與自然是極度和諧地共生著。

 (上圖為葡萄牙北方山丘的特殊地景Montado)

葡萄牙，五百年前曾是海上超級強國，五百年後卻是西歐的超級窮國，但或許是我們有著探險的基因所致，對多元文化與宗教的接納度相對較高，也對保障人權有極高的意識。總之，相較於西北歐各國，我們顯得緩慢而落後，但有趣的是，許多有錢人卻喜歡到我們這個慢國來度假，為什麼?除了許多歷史遺跡跟豐富的人文之外，也許大家都嚮往著不被焦慮所追逐，活在一種更適合人的節奏裡吧!

葡萄牙窮歸窮，可是我卻深深感受到它的獨特跟珍貴，當我看到許多幾百年的老樹依然站在我們充滿歷史感的土地上時，我必須大聲地說：「再沒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驕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