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爸爸的八寶飯s  

八種染上鮮豔色彩的蜜餞排成圓形,一顆加工過的櫻桃坐在一片油光的正中間,怎麼看,八寶飯都是我這輩子不可能認識的菜色,但它卻如此突兀的出現在我的餐桌上。最近這幾年,八寶飯變成我回家過年時,父親必備的年菜菜色之一,在熟悉中,帶著一種距離感。 文圖─余宛如

我印象中,小時候過年一定要跟著爸媽回屏東的爺爺奶奶家,那時沒有高鐵,一家大小又坐不起飛機,儘管公路塞的要死,開車回屏東是我們家唯一的方法。到屏東時,通常已經是除夕的半夜,穿著睡衣的爺爺老遠地拿著燈等著我們,眷村老房子的門開起來嘎嘎作響,靠近入口就是一個大圓餐桌。除夕的年夜菜,冷冰冰的透過紗罩等著我們到來,吞到肚子裡的卻是無限的暖意。爺爺奶奶的拿手好菜很多,記憶中八寶飯未必是每年上桌,倒是跟著爺爺、奶奶用四川話學了一些桌上每道菜的意義。

屏東市的老眷村s     屏東市也面臨老舊眷村拆遷,這老牆面像極了小時候的家s  

後來,爺爺奶奶前後病了很久,拖垮了我們四口之家,家裡四分五裂後,我自食其力唸書、工作,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的年夜飯是輾轉在別人家湊合過的。小時候的口味,就在這段期間開始大幅度的改變,我常吃魯肉飯、黑白切、大腸米線...等台式小吃,除了特地找餐廳吃川菜外,不再有人特意幫我煮一頓我的「家常」菜色。後來姑姑開始叫我回家過年,一開始我很彆扭,在外面流浪久了不習慣回家,但當我吃到爸爸煮的菜時,忍不住吃到盤底朝天,即使後來爸爸搬回屏東,為了一桌菜,我開始搭飛機、搭高鐵回家過年。

某一年的年菜開始出現八寶飯,我直誇好吃,佔著年輕人不怕胖的優勢,我嗑了一整個八寶飯。次年過年我回到家,家裡日子不好過,爸爸跟姑姑對我說,他們加減賣起了八寶飯,爸說:「反正都要做給你吃,多做一點就順便賣而已」。沒想到這個年頭,甜膩油亮的八寶飯竟然賣的還不錯,眷村的老鄰居們非常捧場,不但買了自家吃,還買了送給回家過年的親戚。搞得爸爸姑姑大年初一一早六點就爬起來,蒸飯、鑲豆餡、擺蜜餞,趕著中午做好送貨出去。

在廚房做年菜的余爸s      余家年夜飯s  

小時候的中華商場沒了,傳統的廚藝也逐漸流失,外省的菜色一一式微,過年有了這道八寶飯,對這些來捧場的鄰居而言,似乎才有個真正的年味。過去幾年,政治撕裂了這個土地上的情感,台灣分裂而對立,父親身邊的朋友過得也很鬱悶。家,到底是不是家?八寶飯,或許是爸爸的鄉愁,也是這些鄰居的鄉愁,在那個困苦的年代,八寶飯是見證戰後團圓與苦中帶甜的一道甜點。那一年,我陪著父親在廚房做八寶飯,他吃力的撐著桌面,我忽然發現光陰的殘酷撐不起軀殼的永長,看著父親把切絲的蜜餞,一條條排成圓形,我似乎也看到了他一生吃力地把團圓排成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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